死于蜜糖

【深男】【苏男】原著向/红

           

              红 像蔷薇任性的结局
       红 像唇上滴血般怨毒
      

             在晦暗里漆黑中那个美梦
      从镜里看不到的一份阵痛
     

             你像
      红尘掠过一样 沉重


━━━━━━━━━━━━━━━━━━


【上】


他向来是一个眼尖的人。透过舞池里男男女女摇晃的身影,可以看到李小男正在不远处和几个男人碰杯。
她显然有些多了,手中举着的杯子仿佛随时会掉在地上。看上去她穿的衣裙一边高一边低,这个自称是明星电影公司演员的女人,总给人一种毛毛糙糙的感觉。
她是盐城人,一个大大咧咧的姑娘,经常喝多了酒大着舌头嚷着要和陈深划拳,并让他有种就娶自己。
陈深一直说自己没种,他觉得李小男简直就是自己的兄弟。
兄弟不是用来娶的。


李小男醒了过来,她衣衫不整像一棵被晒瘪的白菜一样,双腿半挂在一张椅子上。
陈深走了过去说,不要怕,这儿的事和你无关。
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陈深懵然的目光抛向那些蚂蚁一样不知所措的舞客:我说过什么了?
李小男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她为自己点了一根烟。
她把一口烟熟练地吐在陈深脸上说,你上次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
你娶我吧,哪怕是个妾。
那时候我喝醉了。
喝醉就可以乱说话吗?


当他从黄包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李小男拎着一只旧皮箱站在路灯下。
她的脸青肿一片,眼睑四周黑了一圈,很像是熊猫的眼睛。
看到陈深的时候,她微笑着。
陈深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终于李小男抽动了鼻子,十分委屈地流下了眼泪。
那天她跟着陈深回了家。
陈深把床让给了她,她很快蹬掉了鞋子,穿上陈深的大拖鞋,像屋里的女主人一样,把旧皮箱里的衣服胡乱地拿出来往大衣柜里挂。
陈深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终于忍不住了,说这儿是我家。
当然是你家。
李小男边挂衣服这认真地说,放心吧,我就住一段时间,做男人要大气些。
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李小男转过脸来,神色随即黯然。
她告诉陈深,因为她在片场和地痞浦东三哥抢一辆黄包车,因为她骂了浦东三哥瘪三,所以她被浦东三哥打了。
赤佬,他就是一个赤佬,李小男气咻咻地喷着粗气说。
活该。陈深咬着牙训斥,你有什么本事去骂一个流氓?
李小男的脸拉了下来,她盯着陈深看,最后痛心地摇着头。
算我白认识你一场,你完全是一个不讲义气的男人,我还梦想你娶我做小呢,我完全是看错人了。李小男表情夸张地说。


李小男就这样在陈深家里住了下来。
她说她已经没钱付房租了,而且她演的片子,明星公司一直没有给她片酬。
但是陈深认为这话里有水分,他一点也不相信李小男是个演员,连三流演员也不会是。
那么拙劣的演技,让她演什么?
演淑女不可能,演舞女也不是十分得像。
但是不管怎么说,陈深还是把她当成了妹妹。他把床让给了李小男,自己睡在沙发上。
第二天清晨,陈深从沙发上醒来的时候,看到李小男赖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丛黑色的头发,像水中漂浮的水草。
陈深想,这么懒的女人,怎么会嫁得出去?


陈深带着扁头和几个兄弟去了六大埭明星公司的片场,在摄影棚里果然看到了打扮得乡里乡气的李小男。
李小男演的是一个丫环,她甚至都不用开口说话。
她的目光越过小姐高贵的头颅,看到了眯着眼睛朝她笑的陈深,她的心里就碧波荡漾了一下。
陈深不再说什么,一把拉起了李小男的手,直往男厕所里闯。
那天李小男提起穿着高跟鞋的脚,狠狠地踩在浦东三哥的脸上。
陈深的声音仍在他的耳边,陈深说,以后敢欺侮我妹妹,让你吃枪子。
这个令李小男感到无比欢乐的日脚,她一直都想哭一场。
她其实差不多就像是一个孤儿,她第一次感受到有大哥,或者说有男人保护的好处。


那天晚上她喝了好多酒,显然有些兴奋了,所以在回仁居里的时候,一路都在大声地唱着歌。
相反陈深却一言不发,听着李小男像疯婆一样唱春季到来绿满窗,也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然后他们踩着一地的歌声踏进了家门。
李小男又一次甩掉了脚上的鞋子,穿上陈深的拖鞋走到一把热水瓶边想要倒水。
李小男的手伸向热水瓶,就在她拎起热水瓶离桌面三寸的时候,被陈深喝止了。
陈深说,不要动。
他就那么蹲着身子,仰起头看着瞠目结舌的李小男笑了。
不要动,是炸弹。陈深重复着。


那天陈深接过了李小男手中的热水瓶,让李小男迅速地退出门外。
然后他的手一松,同时跃向了开着的门。
一声巨响,屋子里烟雾弥漫,墙被炸出一个大洞,桌子散架,玻璃窗上的玻璃被震得支离破碎。
在门口不远处,陈深紧紧地压着因为不放心他而折回来的李小男。
李小男的眼睛圆睁着,抱着陈深的头拼命地晃动,你有没有死,陈深你有没有死。
那天晚上,无比漫长的夜晚,陈深找到楼下公用电话间打了个电话给扁头,扁头开着行动队的车子接走了陈深和李小男。
夜色无边无际,李小男偎在陈深的肩头睡着了。



陈深为她找了一个地方,她却让陈深给她付房租。她来队部看陈深的时候,坐黄包车的钞票也是陈深付的。
陈深盯着她一脸阴郁,你是不是把我当成银行了。李小男说,没有,我把你当我男人了。李小男想了想又说,至少是把你当哥了。
那天在二楼走廊上,陈深为李小男剪头发。
扁头和一帮行动队的兄弟们围着起哄,陈深咬牙切齿地吼,都给我滚远点,这是我妹妹。
围着围单的李小男得意洋洋地对着行动队那帮孙子挤眉弄眼。


陈深在书店买了许多周璇的唱片送给李小男。
在李小男新租的住处,陈深帮李小男做了几个不咸不淡的小菜,看上去他就是像一个上海里弄里头生活的缩头缩脑的小男人。
李小男赖在一张钢管沙发上听《银花飞》,那是周璇唱的广东小调。
李小男像一堆随便扔在那儿的衣裳一样,一动不动地听了一个下午。
听完了的时候,饭菜已经上桌,陈深坐在餐桌边对着李小男笑。
李小男懒洋洋地趿上拖鞋踱到餐桌边坐下,斜了一眼陈深说,嫁给你挺不错的。
陈深说,那得问我愿不愿娶。
李小男提起筷子说,那我不管,反正和你在一起有吃有喝。还会做头。
李小男靠在门边送陈深,陈深说,你靠着门的样子,很像是北平八大胡同里的女人。
李小男就说,滚!陈深眯着眼睛笑了,说,滚就滚。


陈深揉了揉眼睛,看到舞厅门口真切地走出了李小男和苏三省。
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混在一起的。
李小男看到远处一言不发的歪脖子树陈深。
她和苏三省低声地说了什么,然后她像小鹿一样奔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在陈深面前站定。
你怎么来了?李小男问,你为什么不去跳舞?
陈深笑了。
陈深说,你离他远点。然后陈深就转过身,继续前行在上海的马路上。
他想,苏三省和李小男一定并排站在一起,怅懵地目送着一个午夜突然出现的男人的背影。


有很长时间,李小男没有来 55号院子找陈深。
陈深有时候会怅然若失,他觉得李小男本身就像是一场辽阔而虚无的梦境。
苏三省却经常开车出现在李小男的楼下。
他送李小男去片场,有时候李小男这样的小角色在片场等上一天才会在黄昏的时候轮到一场戏。
李小男最佩服的是那个叫周璇的常州人。
有一次她在夜排档呼啦呼啦吃热馄饨时这样告诉过苏三省。
夜色深沉,路灯暗黄的光显得有些力不从心,馄饨的热气很快裹住了李小男。
苏三省看过去,李小男就是一个热气腾腾的人。


—TBC—

评论(2)

热度(183)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